今年中央下發(fā)關(guān)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(zhì)量的意見,，其中提到，要制定實施細則,，明確教育懲戒權(quán)。
關(guān)于教育懲戒權(quán)的討論,，是近年來的社會熱點,，甚至出現(xiàn)怪象：管理部門希望將戒尺交給老師，老師們卻擺擺手,、搖搖頭,，不愿接過戒尺。
“懲戒是人生成長的一味良藥,。沒有懲戒的教育,，是缺鈣的軟骨教育?！辈稍L中,，有老師這樣說道。然而,，現(xiàn)實中面對教育懲戒權(quán),，他們又為何退避三舍？教育懲戒權(quán)從文件走向現(xiàn)實還有多遠,？
從“不聽話您就罰”,，到“我都舍不得罰，你有什么資格”
“你們整個學校都在欺負我孫子,！”前不久,，湖南湘潭的一所初中來了一位情緒激動的家長。因為其孫子在學校上課不聽講,、考試不答題,，班主任嚴肅批評了他。孩子回家告訴了爺爺,，爺爺一氣之下沖進了校長辦公室,。
老師們?yōu)楹尾桓遗e起戒尺，從一些新聞中可見端倪：老師批評學生只考3分,，被家長暴打致住院,；孩子座位被調(diào)整，家長投訴要求換班主任；老師通報孩子成績,，被“差生”家長要求登門道歉,；孩子犯錯被叫家長，家長帶著律師和錄音筆來校對峙……
“一些家長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‘我都舍不得罰,，你有什么資格’,？”云南大學附屬小學校長謝靜從教30年了，她深刻感受到這些年家長在管束孩子方面明顯的態(tài)度變化,，“家長不再像上個世紀那樣,，認為嚴管才是厚愛，現(xiàn)在護犢成了主流,。與此同時,，孩子自尊心更強，抗挫抗壓能力卻更弱了,?！?/p>
這不是個別教育工作者的體會。江西井岡山小學校長張青云告訴半月談記者,，過去,，家校雙方都認為教師行使懲戒權(quán)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，一些家長甚至會誠懇地對老師說“不聽話您就罰”“不聽話就好好管”,；如今,，一些孩子卻成了“小祖宗”。
“熊孩子在學校無法無天,，老師一旦懲戒,，一些家長輕則挺身而出討說法，重則大動肝火‘鬧天宮’,，加之一些極端事件變成負面報道廣泛傳播,，一種輿論氛圍就形成了——教育似乎不該有懲戒?！睆埱嘣普f,。
“惹不起躲得起”，老師“不想管,、不能管,、不敢管”
教育學家馬卡連柯曾說過，適當?shù)膽徒洳粌H是老師的權(quán)利,，更是老師的義務,。但近年來，面對學生的出格行為,，越來越多的老師出現(xiàn)了“惹不起,、躲得起”的心態(tài),。
今年，廣東省司法廳公布了《廣東省學校安全條例(送審稿)》,，其中明確：學校和教師依法可以對學生進行批評教育,，甚至采取一定的教育懲罰措施。但此法規(guī)一出,，諸多受訪教師卻紛紛表示,，管理部門的好意“心領(lǐng)了”,，但這個權(quán)利卻“不敢用”“不愿用”,。
“老師們在發(fā)火生氣時，稍微重一點的話都不敢說,?！敝x靜說，一些老師拒絕使用教育懲戒權(quán),，是因為擔心“引火上身”,。
“只要孩子不高興，家長就到學校找麻煩,，這還讓老師怎么教,？”湖南80后英語教師小雅說，她曾在課堂上嚴肅批評一名玩火柴點火的女孩,，并令其抄寫單詞以示懲戒,，身邊的老師卻好心提醒她，這位學生的奶奶十分溺愛孫女,，“之前就因為孫女挨批評,，到學校大鬧過一次，少管點吧”,。
云南大學附屬中學教師唐瑾也表達了行使教育懲戒權(quán)的困擾：“盡管校紀校規(guī)對作弊等行為有明確的處理規(guī)定,，但有些家長要求孩子受處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，甚至威脅‘如果孩子因此出事,，學校負全責’,，所以我們都很小心。但這樣的處理起不到警示作用,，挺矛盾的,。”
華東交通大學心理學教授,、心理素質(zhì)教育研究院常務副院長舒曼認為,，社會上一些家長的過度維權(quán)，導致老師因為擔心“惹事”而不愿行使教育懲戒權(quán),。
采訪中,，湖南、江西、云南等地的多位受訪校長,、教師反映,，長期以來，各級教育主管部門對嚴禁教師體罰等規(guī)定三令五申,，而對力挺教師適度行使懲戒權(quán)卻“緘口不言”,。執(zhí)紀和維權(quán)的失衡，讓一些老師選擇“明哲保身”,，形成“不想管,、不能管、不敢管”的氛圍,。
老師舉戒尺,，還須邁過幾道坎？
近年來,，從中央到地方,，都在呼吁、探索保障教師的教育懲戒權(quán),。但受訪的基層教育工作者們認為,，從建章立制走向真正落地，仍是“路漫漫其修遠兮”,。在白紙黑字與現(xiàn)實操作之間,，尚有幾道坎需要跨越。
第一道坎,，是“發(fā)育不全”的家校聯(lián)動,。昆明家長王女士有個正在上小學的女兒。作為教育懲戒權(quán)的堅定擁護者,，王女士專門買了一把戒尺,，在班級家長微信群中“推廣”。她坦言,，目前教育懲戒權(quán)落地情況不容樂觀,，一個很大的原因是，“有些家長不接受孩子被懲罰,，只要有一個家長去學校,、教育局鬧過一次，就會讓整個學校的老師不敢再行使懲戒權(quán)”,。
一些家長的“玻璃心”和“應激維權(quán)”,，成為橫亙在孩子健康成長之路的“天塹”。
家校共育心理學專家梁曉玲告訴半月談記者,，成人心理狀態(tài)的不穩(wěn)定,，往往會投射到孩子的教育領(lǐng)域,。“父母的心是一片大海,，孩子是海里的小船,。如果大海總是波濤洶涌,，小船怎么能平穩(wěn)航行,？”梁曉玲說，家長抗拒教師適度行使懲戒權(quán),，對孩子而言,，看似是心理保護，實則是心理磨損,。
當然,，近年來確有一些教師濫用懲戒權(quán)的負面事件出現(xiàn),。過度懲戒給學生身心造成傷害,，也讓一些家長憂心忡忡。家長與老師之間由此引發(fā)的不互信,，導致不少地區(qū)家校共育的良性循環(huán)沒有形成,。
第二道坎，是“曖昧不清”的界限細則,。江西南昌站前路小學教師李屏認為,，目前懲戒的形式、范圍,、程序等都缺乏明晰的法規(guī)界定,，導致教師行使懲戒權(quán)出現(xiàn)“法出無源”的困境。盡管從中央到地方都有保障教師行使懲戒權(quán)的倡議和指導性文件,，但細則的缺乏導致一些構(gòu)想的操作性并不充分,。
“確實不好把握尺度。話說多重算批評,，多重又算辱罵,？抄幾首古詩算練習，幾首又算體罰,？”不少老師追問,，行使教育懲戒權(quán)的界限尺度究竟在哪里？
“現(xiàn)在一些標準很主觀,，家長覺得老師愛孩子,，批評就是懲罰，老師不愛孩子,，批評就成了傷害,?？衫蠋煇鄄粣蹖W生，這是個主觀判斷,，邊界在哪里,？誰說了算呢？”張青云認為,，要讓老師用好“戒尺”,，關(guān)鍵在于有明確的法規(guī)細則為教師壯膽撐腰?！爸挥屑毣?、明確化，才有可操作性,。不妨擬出清單式管理條例,，既明確原則性的紅線底線，又明確可以實施的懲戒方式內(nèi)容,。厘清邊界,，才能握住戒尺?！?刊于《半月談》2019年第21期)(半月談記者：袁汝婷沈洋白靖利)
